【苍红】GARY
每篇独立成章。。
大概能连在一起。
不影响阅读。
黑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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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天空是什么颜色。
——灰色。像你的眸子一样。
他不解虚度的时光,一点点侵蚀他的回忆,分不清落雨的天幕,是个什么颜色。
被禁锢的双手,扣着一个半个手臂粗的铁链,是冰冷的金属,侵蚀了他的体温,传达不到空气里。
他的眸子从褐色逐渐变浅,再过不多时日,他知道自己将什么都看不见。
——真田幸村。
奥州伊达男的手指从少年的眸子划到唇上,再覆盖住那冰冷薄唇。他丝毫不觉得这举动有什么不自然。一如真田幸村身上从上而下斑驳得如同被弄脏画布的痕迹。
身下的榻榻米有水泽轻响的声音,幸村本能地往一边别过脸,被伊达政宗按住的下颚疼痛地被转回去,与他的唇舌辗转嘶磨。他光裸的脊背触碰到那些冰冷的水泽,有血腥的滋味,和一些让人不安的香味。
伊达政宗扯开自己木棉小袖的领口,深蓝色的布料遮蔽不了他壮硕的身躯,有刀痕,锁骨深邃肌肉纠结,真田幸村每天都能看到的,伊达政宗的裸体。
这刺激已经激不起真田幸村的一点反应。
他麻木的瞳仁,一直盯着伊达政宗的脸,没有移开。
哪怕他很快就要看不见,也要记住仇恨者的脸,一秒钟也不能忘记一般。
——HUM。LET'S PARTY NOW.
伊达政宗握住幸村的手腕。把他按在打破了酒碗的榻榻米上亲吻。
——每天都给你准备了饭菜,可是越来越营养不良了,幸村。
真田幸村在心底笑了笑。他是决计不会碰触那些放了媚药的食物了。绝对不会。
昏暗房间里男人的脸孔依旧轮廓分明,一边不存在的眸子深陷在阴影里,另一边狭长的龙之金眸,在烛火下显现出阴郁的光芒。
他英俊到让人过目难忘,心也黑到相同。
身体被硬物顶撞进来的痛楚开始弥漫,幸村缓缓地闭上眼。他的身体沉沦进痛苦的深渊,而精神却仍旧浮游于身体之上。
他想自己快要失去知觉了。
真是太好了。
真田幸村沉重的喘息在耳边断断续续,拥抱自己的手是温暖的,甚至温柔。翻腾的情欲中,伊达政宗牵起邪魅的嘴角,却笑不出来。
——还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
幸村。
他想起初遇的那个金色夕阳的傍晚。
逆着光站在自己面前的真田幸村。睁着一双若小鹿的眸子,一脸的受宠若惊。
[……奥州笔头?!伊达政宗?!为为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好爱幸村那个表情。
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这是伊达政宗做人的根本。只是这一次……他选错了方式。
[真田幸村。]
他扣紧幸村的手腕在他的身体中发泄出来。黑色的短发被汗水沾染得微微泛蓝。幸村回应他的是再次的晕阕。在月光下俊秀的脸孔如同已经死去的尸体。
苍白,毫无血色,毫无幸福之感。
这些都不是他爱幸村的东西,却日复一日地出现在他面前。
[……是我错了……]
他嗤笑出来,拥抱住不能再回应他的躯体。简直快要笑出泪水。
稍微清洁了一下,伊达政宗推开紧闭的舍门。门外竟有雪花飘进来,他扯过厚厚的棉被盖在幸村的身上,奥州今年的冬天,还是这么冷。
[殿下。]
片仓小十郎准时出现在门边。
[让人好好照顾幸村。怎么会变得这么瘦。]伊达政宗没有抬起脸看他。
[殿下,我认为再这样下去,真田殿下的眼睛就快什么都看不见了。]片仓小十郎直视伊达政宗。
米泽城深黑色的冬夜里流淌着不安的静谧。
直到伊达政宗扯着邪气嘴角笑出来。
[……关我什么事。]
片仓小十郎的表情没有变。退开一步,将路让出来。
伊达政宗从他面前经过的一瞬间捕捉到了小十郎脸上的一丝失望。
……
他总觉得这个表情似曾相识。
就像他一样。
灰色阴沉的天空,随时都会落雨的模样。
幸村仰躺在日渐熟悉的房间里。屋檐上雕花的图案,都渐渐谙熟于心。
红色的。乙女椿。
——政宗殿下喜欢红色的花么。
是曾经落雨的夏季。还是一样滴落雨水的屋檐下,空气都是湿漉漉的。
——你说那边红色的花。是乙女椿。
面容模糊的伊达政宗微笑。牵起的嘴角,因为太过邪气而温柔得让人心醉。
——是,非常喜欢。
记忆又一次中断了。与伊达政宗相关的记忆,总像是梦境一般断断续续,连成一个不够真实的梦魇。
是,不够真实。如同伊达政宗俊逸白皙的面容,让他想落荒而逃。
[真田殿下。]
高丽纸糊成的拉门外响起片仓小十郎的声音。总是波澜不惊,找不出一丝感情。
自从被囚禁在此,伊达政宗之外的人的声线,就幸村听来都仿佛来自天外。是凡尘的镜花水月,触不及一丝的真实。
如同命运。
幸村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勉强坐起。
[……是。]
纸门被拉开,冷风徐徐地灌进暖得甜腻的房间内。未曾知晓冬雪降临的时节,是恍若水镜的隔世。
片仓小十郎端着和平日不同的进黑色漆花的匣。抬起脸看到的真田幸村,别过脸去逃避自己的目光。
不由叹息。
[真田殿下。多少吃一些东西。]
[……不。]
很没精神的声音。对于伊达家和伊达政宗之外其他事情毫无兴趣的片仓小十郎也有些动容。幸村的身形本就是还未彻底发育完成的少年,此
时纤细得甚至如同初开的花蕾。脆弱得经不起一丝风雨。
看到它,便知道灌溉它的主人有多无情。
幸村把头深深埋在领口,不愿去看片仓小十郎的脸。他觉得羞耻,没有脸看到任何人。
对面的人默默把匣子打开。
[真田殿下。今日城主外出田村家,所以看守方面比较松缓,请务必注意安全。]片仓小十郎把匣子合上。对真田幸村行了一礼。
[……片仓大人!]
幸村抬起脸,小十郎已经开门出去。而房间余留下的冷风,才能证明刚才有人进来过。
他低头看那黑色匣子。
缓缓地伸手打开。
他没有看错。
漆黑雕花的匣子里,是一把能拆卸的,不折不扣的正宗。
世界是一片灰色的天幕。
降不下雨水。
停滞不了怨怒。
[……今年的收成还不错啊。]
[伊达殿下……]
奥州苍蓝的龙微微睨起了一双狭长金眸。
今日没有降雪却依旧是沉沉的云雾。窗外的天地是一片白灰色苍茫。覆盖了翠绿山峦和田野,一望无际的,是褐色的土地和残雪落败的灰白。
[但愿瑞雪兆丰年。]他牵起嘴角微微地笑。毫无意义那般,不带语气。
[殿下,明年……]
周边的大臣依旧用絮絮叨叨的声音重复着政务,听在他的耳中,仿佛隔着几个世界。
[政宗殿,明年春天到武田来吧。]
清晰的。只有那个声音。
灰色的世界里,突兀的红。
[武田?春天的武田有什么特别么?]
是盛夏,是彼时的自己,与他一同坐在屋檐下,吃着甜腻的三色团子。是降雨的世界,蒙在一片翠绿和薄雾之中,有带着咸味的海风,有盛夏雨后的凉爽。
[春天啊,有很好吃樱花饼和樱花。]
[……好吃的樱花。]某人挖苦地抬了抬眉毛。
真田幸村一愣,连忙改口。
[啊,不,樱花很美。是很美丽的樱花。]
[原来真田幸村殿你还懂得一些身为武士的风雅。]伊达政宗嗤笑出来。
好像知道其实是被笑话了,然后气嘟嘟鼓起腮帮子的样子。很可爱。
[伊达殿下。]
隔着水幕的回忆退开去。翠色的盛夏变成寒冬。一切再次变成灰色。面对的家老卑微地屈身试探自己的情绪。
[……对不起,稍微发了一下呆。]
伊达政宗别开脸,白色院子角落里零星地还剩下几多绛红的茶花……
白雪之下。红得仿佛施虐。
[……田村家的公主,爱姬您还记得吧……]
红得像红霞,像胭脂。
[……一开春,就将她送过来了。]
像血。
流淌在心上。
他静静注视这灰色的天空。
混着湿泞的雨水,慢慢浸没灰色的深冬。
他虚浮的身体,他不能启齿的怨怒。
看着夕阳慢慢变成天边微醺的紫红画卷。天落了不该落下的雨水,像谁在哭泣一般。
路过房门的侍女没有注意到一直静谧的房间内细微的动静。
这个城里,知道囚禁在伊达政宗房间的少年,是武田家大将真田幸村的人寥寥无几。那个名震一时的少年,早应该死在某个夕阳余晖如血的战场上,死在他们城主的手里。
让人惋惜英雄如美人,不得人间见白头。
他们所知的那个被囚禁在房间内的神秘少年,有着稚气的五官死灰一般的眼睛。
椿花一般的颓败气息。让人移不开目光。
幸村紧紧握住拼接好正宗。这样黑色沉重的金属武器。他已经不能习惯。
倚靠着冰冷城墙的石壁。有湿冷的雨水浸没进身上单薄的织锦小袖。
但是在伊达政宗回城之前,他必须从这里逃出去。时间只有后门接班时的不足一分,不成功,也只能成仁。
他知道伊达政宗眼底的死亡灰败的气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浓郁。
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少年纤细的唇边若有若无的笑容带着奇异的幽艳。
好在是在武田长大的孩子。那里有天下最强的忍者,耳濡目染之下,总会一些保命的忍术。
从房间到后门为止,还没有人发现他。
只是奥州的天气真的太冷了,虚弱的身体不能支持太久。
世界是永恒的冰冷,在残酷的时候总是永不留情。甚至让人觉得,曾经的温暖快乐,那也只是错觉而已。
[好吧。马上……]
真田幸村清了清喉咙,反手正宗。冰冷的寒刃露出一点点清亮如水的光泽。
上好的刀。
乌鸦的嘶叫声撕破渐渐黑下的天幕。
嘶哑的哀号一声高一声低。让人不禁皱眉。
骑在马上前行的奥州笔头伊达政宗微微抬起脸。今日下过一些雨,湿冷的空气让天幕看起来透明了一些。
他的脑海中一下子掠过幸村的脸。
仿佛那失焦的眼神此时正凝固在自己的脸上。
[……幸村。]
他低下头去喃喃。
——为什么我有不好的预感。
说恨什么的。
是因为还在爱吧。
沾染了血腥,冷风夹杂了微凉的痛楚,难以承受。
是上好的刀。划过人的肌肉的时候甚至血都来不及染红刀刃。红色的液体滚落在地上,浸进褐色的土壤中,染红了一些灰白色的残雪。
幸村推开被他砍倒的守卫。到底还是避开了致命要害。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人暂时没办法开口求救,必须马上离开。
米泽城的后门就是山脉,进入深山之后伊达家的人找起来也不容易。真田幸村牵过绑在木桩上的马匹,天色越发深了,冬日月色渐渐迷离起来,仿佛要把妖狐都迷惑一般。
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呼吸时候浮漂在空气中的白色烟雾。
隔着月光。
伊达政宗踏入评定间的一瞬,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关着幸村的天守。
与平日相同,依旧是毫无声息的样子。
他侧过脸,片仓小十郎面无表情地侯在评定间门口。
[小十郎。]他停在门口。
[是。]低沉的声线回应道。
[幸村呢?]
[还在房间睡觉吧。今天还是什么都没吃。]
房间归于寂静。有隐隐不安的因子流淌在空气里。在静止的月下。
[先去天守。]
米泽城的城主转身从评定间退出来。将手里刚换下的阵羽织丢进一边的家老身上,静止的大厅一下子陷入了短暂的恐慌。
[伊达殿下……]
[哎呀这怎么的……]
唯独片仓小十郎默默地站起身。仰头看窗外的月。
一成不变。
整个城都陷入黑暗。
伊达政宗奔跑在长廊上,走不尽,似岁月一般望不见尽头。唯独黑暗像黑洞一般吞噬他。
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长廊上。一抹孤寂月光撞碎在他的背后。
[……BAD……]
他很久没有这么慌乱过。
在冗长的时光里习惯了心跳没有加速,血液没有逆流一般的痛楚。他很久没有感觉自己活着。
除了拥抱幸村的时候,被那绝红的温暖焚烧着理智。
在荒寒的原野。
——我没有办法永远抓住。
那一刻仿佛看到了真田幸村红色的背影,他下意识地朝黑暗的方向伸了伸手。
便从那幻影里穿了过去……
欲跌倒的瞬间他拉开了天守的门。
就这么跌进冰冷的月光里。
似他俊逸的脸。
一片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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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终焉。
如同遇溺的鸟。
连斑驳的月光都被吞噬在硝烟尚未散尽的虚空。
黑色的树影像奇异的画卷,在身边一点点延展开。
唯有月色是银白。在深黑色的天幕上做了唯一莹亮的背景。
枣红色的马奔驰在月色迷离的黑色森林里。迎面的冷风若刀刃一般落在幸村的身上。
真田幸村感觉到握着缰绳的手指一点点顺着手指的纹理裂开。在冷风迎面的一瞬间,弥漫了血腥。
头像禁锢了铅铁那般沉重。
渐渐就麻木了。
欢喜或痛苦,悲哀或落寞。都不再重要。
生命最黯淡最残酷的岁月。又仿佛一切是命中注定的轮回。
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人俊逸不可方物的侧颜。便被黑色的混沌漩涡卷进不可自拔的深渊。
在跌下马背的一瞬间,他最后一次闭上眼睛认命。
他曾经许下缠绵悱恻的地老天荒。直至今日还让他依旧活在的那些回忆里。
其实,都是你我的罪孽罢了。
[……政宗殿。]
降雨。
初夏唯留的樱花枯枝,一点点长出绿色的新叶。
只穿着红色木棉小袖一人坐在落雨的路亭之下,莹亮的水滴顺着木头的屋檐而下,浸入被樱花堆积沉香的泥土里。
少年有着细看才觉精致五官和5月阳光一般的笑容。甜腻得如同三色的樱花团子。
这段驿站的路人很少。下着晴雨的天气,甚少有人出门。
泥泞的路窄窄的只留下一排浅浅脚印。
穿着蓝色阵羽织的男子沿着这脚印前行。他甚至能想象那少年是如何一路奔跑而来。
[政宗殿!]
远远的。便看到路亭边朝自己挥手的少年。
伊达政宗收起手边的伞,唇边却不自觉若有若无地笑了出来。
[真田幸村,HUM……真是坏天气。]
他撩起路亭边小摊的帘子,空气里湿润的气息,似乎因为幸村出现的一霎那而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
真田幸村绑着鲜艳红色的长长发带,却没有把褐色的长发束起。看起来与平日有些微的不同。
[……换发型了?]
奥州流氓头子用打量准备往家里拐的良家妇女的表情上下打量号称他宿敌的少年。
[啊?噢噢。]幸村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今天佐助不在,没人帮我扎头发。]
少年一脸坦然地抬头看撑着自己背后墙壁外人怎么看怎么像调戏的流氓。
二人对视得风马牛不相及,竟然也能看出些许暧昧。
[……啥?]
奥州笔头的声线磁性战国著名,所以就算一个啥字,伊达政宗也能用暧昧的语气吐出来。
[……啊?]
宿敌再次流露出小鹿斑比的眼神。萌翻武田上到哦呀下到路边花花草草。
……
月是惨白。
白色的月光与伊达政宗黑色的和服泾渭分明的轮廓仿佛一幅妖异的图样。
他仰躺在空荡荡的天守阁。黑色的长发和看不见的右眼深陷在黑色之中。
唯留月光惨白地映在若刀刃轮廓分明的脸上。
竟然回忆起那些曾经刀刃一样折磨着自己的温暖。
那被雨水洗涤成翠绿的背景,褐色的路亭,他红色像椿花一般让自己不能自拔的……
真田幸村。
[……幸村。]
他曾经是他的梦想。
[……我放你走。]
是他被支离的血肉。
红到极致的黑。退化成融化不了的灰。
被焚烧殆尽了。
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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